XXVI 、

與狄倫共舞的那首曲子,不偏不倚是首磨人漫長的慢舞。

隨著節拍舞步，維拉不斷的跟著既定舞步仰頭,轉頭,再仰頭,反覆看見那炫富且落下可以砸死不少人的水晶燈，看到都不想再看了。

幸運的是，狄倫這好皮囊的家夥不是空有外貌，還有點良心,非常盡責的在帶舞,免去維拉好幾次踩上他腳尖的慘劇。

少年噙著笑，而維拉面無表情,除了舞步需要的轉動頭部，兩人都在無聲對望，好一陣子，狄倫才出聲打破沈默。

“你的社交舞是誰教的？”

一個與他邀舞動機完全不相關的發問。

維拉面無表情報上舞蹈老師名諱：“凱裏?馬裏諾。”

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問維拉社交舞跟誰學的了，夏佐問一次、亞柏問一次，驗收時禮儀老師也咬著鋼筆，神情呆滯的問了一次。

她的社交舞學習過程，痛苦程度不亞於拼字，或者學習拆除地雷。

因為由凱裏全程親自指導。

凱裏極為重視整套禮儀課程的學習，社交舞、儀態、餐桌禮儀、應對等等，甚至在維拉還沒完全認齊字母時，就開始強迫其頂書走路。

所以在夏佐亞柏於她眾科目告一段落、要開始教她禮儀課程基礎時，才發現維拉幾乎都會了。

“這是老式貴族儀態和舞姿。”看完維拉在自己腰間綁上曳地桌巾、跟空氣有模有樣跳完一曲後，亞柏如此呆滯指出， “你哪學來的？”他不解：“是誰這麽無聊，把你頸子角度、甚至是手指動作都雕好了？或者該問，你何時浪費了這麽多時間，學這些東西？”

維拉陰陰扯掉充作裙擺的那塊桌巾，扔回亞柏餐桌。

“當然是凱裏，自從他聽說你們也在教我認字，他就說那我們來學習禮儀吧。”

說著，維拉順手拿了亞柏三本厚重書籍頂在頭上，從門邊走到陽臺再走回來──儀態優雅凜凜、步伐大氣、還不忘微笑。

“真不知道練這些能做啥？可以吃嗎？”維拉收起虛假微笑，把書扔回原處，不屑道。

“可以進日光碉堡，”亞柏目光空洞道：“這是檢定項目之一，你還不知道嗎？”

當時的維拉，徹底傻了。

思緒回到眼前的舞會與狄倫，這在貴族圈打滾多年的少年聽到凱裏大名後，立刻笑了。

“那家夥教你社交舞？真無法想象，”少年大笑，只差沒捧腹了：“那家夥光是迂降尊貴來這當誰的撫育官，就夠讓我驚訝了。”

“我倒覺得他很樂在其中。”維拉漠然潑冷水道。

狄倫噙笑看著她。

緩慢樂曲開始漸強，進入宏大的□部份，維拉繃緊了神經，因為這也意味著舞步要開始加快並且變得繁覆。

果然，維拉看見狄倫的白手套捉緊了她腰肢與手掌，兩人開始在舞池中旋轉繞圈。

一圈又一圈，世界在打轉。

旋轉的速度快卻正好，狄倫將她的裙擺甩的很好看，優雅飽滿的圓弧，又不會讓她重心不穩，維拉就像是狄倫肩上披風，穩固同時又能展現其美好部份。

而狄倫的這種步態與從容，感覺好像他已在社交圈混了一輩子。

維拉悄悄打量少年，第一次有了刮目相看的敬佩。

有了狄倫的帶領，他們輕松的在舞池人群中穿梭，像滿帆的船，滑行於粼粼海面。

“看看你，”狄倫垂眸看著她，噙笑溫聲道：“你看起來幾乎就像是老貴族們的一員了，分毫不差，而且這副好皮囊一定可以讓你嫁個好人家。”

維拉皺眉不解：“但我不是。”

“你在這裏適應的很好，”狄倫依舊眉眼帶笑，這樣回答：“穿著華美禮服舞著高雅舞步，你在此處過的比從前愉快不是？”

維拉忽然聽明白狄倫是在諷刺她了。

那瞬她真想抽回自己雙手，在流動的舞池中停下，直接用拳頭問候少年鼻梁。

可是狄倫沒讓她那麽做，強硬繼續捉住維拉的手與腰肢，帶著她繼續在舞池中移動。兩人四手都像是滿張的弓，繃緊肌肉彼此較勁。

狄倫在諷刺她，維拉聽出來了，狄倫在諷刺她背棄淒慘的母國，穿著美麗禮服在此處玩樂。

咬牙切齒，維拉仰臉對上狄倫目光，輕蔑哼笑了。

“我穿著華麗衣裝在此處學習你們的奢靡舞蹈，不代表我遺棄我貧困淒慘的母國和夥伴，這是要繼續在你們國家以異類身份活下去的妥協。”

她學習一切所能學，並向昆諾的升級與求職制度妥協，為了自由、為了自己，也是為了孕育她的母國。

“就像你一樣，”維拉擡眸望進狄倫血紅眸子裏，嘲弄道：“就像你一樣，穿著老貴族衣裝，一口老貴族腔調，可是卻掩蓋不住你身上彌漫硝煙與血腥氣味的本質。”

狄倫微微側過臉，看著維拉，那既定笑意依舊留於嘴角，眸光卻高深莫測。

不知不覺樂曲已到了尾聲，狄倫拉高維拉右手，讓她在懷中自轉了兩圈，然後兩人結束這曲舞，面對面欠身，向對方溫溫行了禮。

以為就要這樣在凝滯的氣氛中結束，維拉行完禮就要走，狄倫卻拉住了她手。

狄倫拉住了她手，在她手心留下一吻。

“謝謝你對於我有如此高之評價。”明目張膽闔眼親吻她手心──這有著表達愛慕意為的高調行為，狄倫如此噙笑說道。

維拉一時之間弄不清狄倫這番話真假，呆了，任狄倫再度有禮拾起她手，往舞池邊送去。

狄倫目光認真的不像在開玩笑，可是那番話聽起來卻應該不是認真。

不然太不合理了。

然而剛轉身，維拉就看見了夏佐。

夏佐微微偏著頭，眸子沒有溫度的看著她，低眉斂目行了個標準的邀舞禮──右手在左胸，十五度微幅鞠躬，然後伸出了手。

沒有片刻猶豫，維拉仰臉看著夏佐，幾乎是第一時間反射性將自己手掌交到夏佐白手套上。

少年很快拉過了她，將手掌覆在她肩背，帶著她遠離狄倫，回到舞池。

好像狄倫是什麽毒蛇猛獸般。

維拉疑惑看向夏佐因帶著敵意皺眉的側臉。

其實她不是很懂，狄倫名聲雖臭，但也只是來跟她邀舞，沒有造成實質上的什麽災害，實在不懂為何夏佐如此忌諱狄倫，甚至在舞蹈結束後，大驚小怪的前來邀舞。

明明夏佐剛剛還信誓旦旦說絕不進舞池的。

他們就定位後，舞曲很快開始了，三拍子慢華爾茲。

維拉將頸子與腰桿調整為慢華爾茲的儀態，隨著節拍與夏佐帶舞，輕揚舞裙，開始了她與夏佐在公共場合的第一支共舞。

少年陰著臉垂眸看她，幾個回圈後，才沈沈問：“你跟狄倫?比安奇之前認識？”

維拉緩慢搖頭。

“只是之前校外旅行時，在火車上打過照面，他知道我是殘耳罷了。”

“那你為何要答應他的邀舞？”

被夏佐這沒頭沒腦問題弄的有些迷惑，維拉不解，皺眉歪頭。

“為什麽不答應？這樣就可以向凱裏交差了耶！”

夏佐看著她的神情，就像在看什麽沒腦的低等生物。

不耐盯著維拉一陣，見她還是沒領悟，少年才不屑提醒：“亞柏不是有跟你說過，我之前被懲處羞恥圈的事？”

“羞恥圈？”維拉更迷糊了，怎麽就忽然扯到羞恥圈了，“亞柏是有跟我過你戴上羞恥圈後的悲慘經過，但沒說是為什麽戴上的呀？難道跟狄倫有關？”

夏佐翻了白眼，看起來很想直接把她丟在舞池裏走人。

兩人繞開了身邊幾對學生，調整行進發向，帶著彼此來到舞池中較空曠處，維拉不解看著夏佐，等著他解釋。

夏佐看起來很想叫她自己去問亞柏，可是終究還是開口了。

“他在兩年前的交流宴公然挑釁我，第一次的攻擊我閃過了。”少年悶悶道。

維拉插嘴：“然後第二次你就沈不住氣了？”

夏佐雙眼無神回望她，算是默認了。

老實說，聽到這前因後果，維拉一點都不意外。

兩年前正是夏佐剛進學校的第一年，脾氣必定比現在更加火爆，更加難以容忍丁點挑釁。在今日這樣的頂尖正式宴會上與貴賓大打出手，維拉幾乎都可以想象校方的震怒程度。

“狄倫酷愛挑戰有特色的對象，例如知名鬥師或罪犯，例如我們殘耳。”夏佐解釋著，順著音樂改變方向，帶著她轉了幾圈：“狄倫常會利用機會，對我們發起打鬥，他也不只一次攻擊亞柏。”

維拉狐疑皺眉，“那狄倫剛剛沒出手挑釁，是看不起我這殘耳軍團輔助型人員嗎？”

“也許吧。”夏佐聳肩。

“那他那幾次和你們打，誰贏？”

“我們見面機會就只有交流宴，在這種正式場合怎麽可能分出勝負？沒打多久就被制止了。”說著，夏佐不忘皺眉叮嚀：“能離狄倫多遠就多遠。”

達達達，達達達，三拍子的華爾茲還在繼續。

維拉看見自己的裙擺繞著夏佐，看見兩人鞋尖前後追逐，看見他們的白手套交握在一起，看見夏佐的琥珀黃眸與漆黑耳飾依舊。

世界在旋轉，兩人之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。

夏佐的帶舞風格，不同於彼得的優雅有禮，或狄倫老貴族式煽情的慵懶，而是教科書般的一板一眼，分毫不差。

沒有配合曲子的延長停頓，也沒有在下腰時讓女伴有足夠時間伸展頸子與下巴。

就像鐘擺，像掛鐘，準確而沒有多餘動作。

這讓習慣了凱裏重感性與風情風格的維拉，有那麽些不習慣。

她才正要鳥兒伸展華羽般伸展下巴與胸口──凱裏向來十分重視的一塊，夏佐就已將她拉起，繼續舞步，讓她有些錯愕。

還真有夏佐風格。

還在心中評論夏佐帶舞風格，維拉忽然想起什麽般，仰頭定定看著夏佐。

“我覺得彼得很可愛。”她咧嘴笑了，開心表示。

老早知了她外貌主義情節，夏佐給了她一個白眼，維拉再度被逗樂，哈哈大笑。

燈光暖黃，弦樂悠揚，兩人互相追逐一般的舞步與彼此感染的笑意。

定定看著近在咫尺與她共舞的夏佐，維拉淺笑同時，也早已將剛剛向她邀舞的彼得與狄倫拋諸腦後，滿腦子只有夏佐。

在這個燈光輝煌而弦樂綿密的美好晚宴，誰能想象未來截然不同呢？

誰能想到她會決定提早離開這個陽光爛漫的校園，而今日那個讓她忌憚的貴族少年狄倫軍官，日後卻張開了羽翼，反身將她護在身後？

際遇的無常，無常的際遇，是現在的她想也不曾想象過的。

＊下章預告：

XXVII、

亞柏還是畢業了。

在那個畢業生離校的最後底線時間，一個艷陽高照的午後，亞柏站在載滿他行李的棕紅大馬車前，腳邊是他的隨身皮箱，與維拉和夏佐告別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有讀者問及學園的懲罰大絕羞恥圈──可以讓學生無法使用特異能力的頸圈，於是吾就來貼圖了，如下

這照片來自某blog，標題為“我家的兩朵喇叭花”，當時就笑噴了，因為夏佐也曾戴過這頸圈，亦即夏佐也當過這嬌媚的喇叭花，噗……

好吧這就是作者的惡趣味，你們懂得＝ｗ＝

ｐｓ作者外貌協會，情敵控，所以本文養眼騷年們不少，and提醒一下大家，男主候選只有三人：夏佐，馬可仕，狄倫，堅持住啊大家，別被男配迷惑了……

Ps2 感謝大家如此有愛的各種留言，但吾今天有點忙，留言可能會晚點回，請見諒，愛尼們麽麽（╯3╰）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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